红学界对《红楼梦》后40回整体评价贬大于褒,有的甚至予以“狗尾续貂”“附骨之疽”的极端评价。对于后40回,我也认为其与曹雪芹10年辛苦、惨淡经营的前80回(实存78回)有较大的差距。但由于曹雪芹英年早逝,没有完成全书的写作,80回后的手稿又佚失不存,程、高整理的后40回悲剧气氛总体基本扣合前80回,已被广大读者公认为《红楼梦》的组成部分,功大于过,不能全盘否定。
寒塘鹤影
我画“寒塘鹤影”,在努力刻画黛湘妙三人过人的才华与高洁的雅趣时,也力图通过冷夜凉月、寒塘残荷、孤鹤寂影、迷离蒲草等,用清冷的色调,营造出清奇清雅的文情诗境,但求静美,避免过于悲怆。背景的卷棚式建筑和竹墩等道具乃忠于原著描写,建筑风格则融合了南北园林建筑南秀北雄之美,之所以两宜南北,是出于理解曹雪芹刻意虚化红楼故事的朝代年纪与发生地的良苦用心和叙事格调。
《红楼梦》作者虽强调无朝代年纪可考,但在作者生存时代以前,北京是不可能有踏雪赏梅的雅事的,如果一定把虚幻的故事与发生地化虚为实,固化在某城某地某事,反倒遮蔽了作者的高明。故事究竟发生在何地?我以为还是虚幻些好,让读者多些联想多些选择,南方人以为在南,北方人以为在北,让读者各有主场的亲切感岂不更妙?小说就是小说,若把小说当历史读则进入了误区,更不必千猜万考地寻根究底了。
黛玉焚稿
木石与金玉两条感情线贯穿《红楼梦》全书始终,宝黛爱情是一段“木石前盟”,黛玉的前身是仙界一株绛珠仙草,受宝玉前身神瑛侍者浇灌之恩,许愿还泪报答,得警幻仙子点化,下凡与神瑛侍者造历幻缘。在尘世间,他们向往理想世界,追求自由人生,都反对走仕途经济的路,这是筑成他们爱情的思想基础。作者将自己的价值观寄寓在木石前盟的两个主角宝玉、黛玉身上,对宝黛双玉从两小无猜、志同道合到相亲相爱,抽丝剥茧,极尽铺陈。双玉之爱是心灵的契合,莹洁无瑕;双玉之情纯真至深、生死不渝。但是,他们的观念太超前了,为封建礼法所不容,为世俗观念所不容,为冷酷的宗法家庭所不容,木石前盟,敌不过王夫人、薛姨妈、王熙凤等联手精心设计的金玉阴谋,酿成了双玉一死一走的悲剧。黛玉之死,红楼读者为之泫然落泪者无以计数。
这里做一点说明,我没有采纳续作中黛玉让丫鬟把火盆挪到“炕”上焚烧诗稿的描写。黛玉是姑苏(苏州)人,习惯睡床,前80回写得很明确,黛玉入住大观园前,住贾母内间碧纱橱内,睡床;入园后住潇湘馆,睡的仍是床,宝钗、探春、宝玉等人的卧室里都是床(参阅第19、26、34、40、41、76等章回),续作写潇湘馆有“炕”,与曹雪芹所写不符,显然是失误,潇湘馆没有“炕”,何以“挪上炕来”?至于炭火盆,平民多用陶土盆,贵族家庭多用铜或贵金属盆。燃炭一般没有明火,但焚烧纸绢诗稿,就会窜出火苗。潇湘馆是雕屏木床,如果把火盆搬到木床上,周围是绣衾缎褥,锦幔纱帐,金属火盆导热性强,一旦明火燃起来,包围住病弱的黛玉该是什么后果?这应是几乎所有画过“黛玉焚稿”的画家均画炭火盆在地上的原因吧?所以,我也不画火盆上床(续书误写作炕),而是放在置于地面的火盆架上,火盆架也选择了符合贵族身份的样式。
入住大观园,林黛玉选择了潇湘馆,是因为“爱那几竿翠竹”,焚烧的诗帕亦有“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的诗句,竹子是黛玉品格才志之写照,与黛玉已形同神合,所以我在黛玉的卧室中安置了一架画着翠竹的屏风,屏风上题的是一句唐诗:“疏影月移壁”,下一句是“寒声风满堂”,正契合黛玉病危,人情凉薄,环境阴冷,彻骨生寒的情境,未题下句乃隐喻手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