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2月03日 深圳晚报
任世龙
74岁的陶瓷窑考古学家任世龙和陶瓷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用他的话说,与泥土、瓷片、釉彩,相濡以沫了40年,早已是一家人。曾有记者前往他家中采访,看遍客厅、书房和卧室,都没有找到一件瓷器,相反书架上大都是文学作品。
任世龙严肃地告诉那位记者:“搞考古的是不搞收藏的,这是考古人的职业守则。”他提起1965年,曾去挖钱元瓘(五代时吴越国王)的墓,出了很多精品。有一个金的带扣,东西很小,当时只有他一个人,完全可以装到自己口袋里。“但我没有,这是职业道德的问题。”
考古与想象中相差甚远
1963年,起初对考古完全没概念的任世龙从北大考古系毕业。大一时,陕西华县泉护在进行考古发掘,他跟着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去过。遗址现场却令他措手不及:一排墓葬坑,撩开席子一看,里面是一排排的人骨——这颠覆了考古在他内心的期望,对他打击很大。他开始质疑,考古就是弄这些?在他的想象里,考古本应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可以天南地北到处游走。
任世龙最终还是选定了考古的道路,毕业后在浙江省博物馆里做了15年的考古工作。直到一次“偶然”让他的研究领域发生了转变。1979至1983年,由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故宫博物院、中国历史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和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组建“紧水滩考古队”,在浙江龙泉东区展开一次田野式大规模瓷窑址考古发掘。任世龙没有想到,这次发掘工程会让自己余下的生命与瓷器联系在一起。
当时,任世龙和朱伯谦(中国古陶瓷研究会副会长)先生去龙泉山沟里调查,一去3个月——这也是任世龙第一次去龙泉,第一次真正与浙江的瓷器接触。他记得当时库区里有编号的窑有218个,他们跑了100多个,把龙泉窑的藏品类型和考古分期理清楚,根据堆积层位、残片排列之后,纠正了人们对龙泉窑“三段式”的认知偏差,明确了龙泉窑存在着文化渊源不同的两个工艺技术系统。最终,这一发掘活动被看成是中国考古学新兴学科分支陶瓷窑考古开始大规模崛起的一个标志。
但这距离他最初的考古想象依旧相差甚远,他还记得有次去工地的路上,翻车了,口袋里的香烟掉进水里,他还去冒险捞起来,心里说着,“考古实在太不浪漫了”。此外,在考古界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考古专家不搞收藏。不少抱着想看瓷器收藏的人来到任世龙家,都难掩失望之情,因为他家中根本就没有一件瓷器收藏品!
既“较劲”又“刻板”的老头
考古研究所的年轻人沈岳明形容任世龙“看上去就是很厉害的人,有点凶”。他嘴里的“厉害”是任世龙对学术观点非常认真和较劲,这种较劲不止一次被人批评过太刻板。有次他经过一家写着“龙泉瓯江青瓷”的店,招牌上还标着“人类唯一非遗”,任世龙很着急,“成为‘非遗’的是龙泉青瓷,怎么变成瓯江青瓷了?虽然是做生意,但也不应该违反事实啊。”
他反复强调做事情要实事求是,并且不管在任何场合下都坚持。有一次,任世龙被一个龙泉青瓷产品展请去当嘉宾,看完后,他毫不客气地甩出四个字:五花八门。后来被厂商评价为“太刻板了,以后不要请这个老头了”。任世龙一笑置之,说自己没办法不说实话。
还有很多人时常拿着各式“宝贝”,让任世龙的火眼扫一扫,但他总是忍不住开炮,直言有些所谓的专家并不那么实事求是。现在,他拒绝参加这类活动,因为在他看来,“鉴赏,是文化,更是一门历史,是对历史真相的寻找,不只是眼睛看一看这么简单。”任世龙说,如果能帮群众认识这些东西,是应尽的责任。但现在却反过来,有些人认为收藏可以一本万利,就很危险。
任世龙到现在还记得大学时老师教过的话:“一座桥可以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可以从那头走到这头,得把方向定下来,才能确定。同理,器物类型的演变,也有先后,必须要弄清楚才行。他说器物的变化有过程,而考古是严谨的学科,不能急于强求一个结论,只有认识真的,才能辨别假的,这需要走很多路。这是很‘笨’的学问,一分材料,说一分话。”
(崔华林据《钱江晚报》整理)